农民工牛二的性爱历险记
“他不肯来。”略年轻的男人朝着对面床铺上皮肤黝黑的年长男人说道。
躺在那张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来的床垫上,鼓捣手机的年长男人有点纳闷,“他咋不来?”
“他说他怕你看他。”
“他身上长的,我都有。怕看啥!磨叽。”
略年轻的男人低下头,这次他没有打字,而是发了一条语音,“他说咱俩玩咱俩的,他不看。”
对方立刻发过来一句话,“J城的?口音好重!”便再也没有了消息。
略年轻的男人不死心,又给对方发了几条语音。很快都显示“已读”。他一遍遍放自己的语音,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年长男人,“他咋就不理我了?”
“嫌你土!”年长男人终于不耐烦,把手机扔在枕头旁,背对着年轻男人睡下了。
“屎门别棍”
距离牛二、田子二人生活的刘坨子村最近的是J城。J城乍听起来是个内陆城市,其实却是临海的。J城人口音很重,常被同一个省内其他地方的人听出来,并因此打趣。但这并没有影响J城的农民奔赴各地务工,他们也常因这“出类拔萃”的乡音彼此结盟。
2017年,为了帮老乡的忙,牛二被拉去给J城一处楼盘安装门窗。他从没干过这些,最初还有些发憷,总担心自己安装的门窗会掉下来。此前,他最擅长的就是种苞米。牛二在村里是个异类。身高一米八,虎背熊腰,可没娶媳妇。牛二的哥哥牛大有两个儿子,愁眉苦脸的时间不少,大的读小学,小的上幼儿园,每个月牛二还要给哥哥五十一百的,接济一下。
一次,牛大喝了点村头小卖店自酿的白酒,借着酒劲,对牛二发了彪,“不是当哥的说你,你老大不小的,不结婚,你知道村里人咋说!”牛二话少,被说急了,扯着脖子憋红了脸反驳,“没结婚就被笑话?你连孩子都养不起,咋不笑话你!”
牛大不止一次撺掇着分家。牛二想到这,胸口一闷。就此离开了苞谷地。
刚到工地时,牛二在楼下领窗框,遇到一个同是J城口音、一脸褶子的黑男人。黑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约莫大十岁,其实也不过四十六七。黑男人就是田子。人笨、手笨的田子,结婚快二十年,媳妇一个人就能种完家里的地,田子就这样被“赶”了出来。
田子换了三份工作。他不喜欢做力工,嫌没有技术。又不愿意做外墙的粉刷工,他恐高,却不承认,“我再怎么也是个爷们”,可吊到半空,他的腿肚子就转筋。
安窗框的几个老爷们,都住得近,只有牛二和田子住得远,坐车三四个小时。两人一合计,去日杂市场买来两个床垫,挑了二楼的空房间,垫子往地上一扔,就此躺了下来。
没想到第一宿就被蚊子咬得睡不着。两个男人在距离一米多的床垫上翻来覆去,后来索性一边打蚊子一边唠起来。男人间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性。牛二只碰过一个女人,但是他“没啥感觉。”
田子哈哈笑起来,“你是那个!”
“哪个?”
“屎门别棍。”
牛二第一次听,但立刻就懂了。他忽然红了脸。但田子不可能看到他的表情,这间毛坯房里只有月光和蚊子。
牛二的脑子嗡嗡的。田子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,“我这半年多,在城里遇到过,特别得劲儿,紧,还不担心怀孕。”“那么爽?”牛二有些兴奋。
“男人嘛,都该试试。这辈子才不白活。”田子砸砸嘴,“你们年轻,多去网上找一找。”
那之后差不多过了半年多,牛二才知道,田子早就是个老手。第一次出来做力工,就被小瓦工带着跑偏了。
田子怕麻烦,牛二也怕。
工地上有离异的女人。“别惹她们。”田子提醒牛二。之前的建筑工地上,有人和后厨做饭的女人搞到了一起,女人是离异的,男人有家。闹到最后不仅工地上人尽皆知,连男人的老婆都跑到工地上,又打又骂。男人要面子,不肯回家,女人索性也住下来。工头开掉了工人和厨娘。
又隔了两天,田子和牛二搬进了给他们腾出位置的工棚。那天晚上,趁着酒劲,田子坦白说,那个工人就是他。“离不了婚的。”田子砸砸嘴,“孩子都不小了,日子要过下去,乡里乡亲也都知道,这脸没处放。”田子原来不是被媳妇赶出来的,是自我流放。
牛二惊讶,“你都快五十了,还这么大的劲儿?”田子挺了挺胸,把腿分得更开,摆出一副老当益壮的表情,“它强着呢,从小就是,一天不伺候就闹腾。不信你摸摸。”
两个男人你推我一把、我捏你一下。牛二早就翘得高高的。田子是熟练工,早已经活动起来,还没套弄几下,大通铺上,有人不满意地呵了几句,“要弄出去弄,别人还睡呢!”
牛二心里咯噔一下,田子喝得晃晃悠悠站起来,撇了撇嘴,两人出去了。可出了门,工地空空荡荡,咂摸了两把,牛二忽然失去了兴致。田子也很快缴械。
大风覆盖着建筑工地,在一个个宛如张开嘴巴的门窗间回荡着。牛二胃里有点翻腾,“这就是一种游戏。农村的男孩子在十二三岁开始就会玩的游戏。”他想起田子这么说。
如今已修好的工地
纯种同性恋
牛二一直没太想,他和田子算什么关系。
小学毕业那年,他跟邻居上初一的男孩子,在苞米地旁边的杨树林里,互相打飞机。一开始,牛二害羞而胆怯。“那是我第一次射精,那时我还没有过梦遗。噗的一下,一股,吓坏了。”
中国东北乡下的男孩子,性启蒙多半靠着比自己年长些的邻居或亲戚的男孩。牛二上了初中,教学楼后有一片脏兮兮的野树林,十几株树,无人打理更无人响应,反而乱七八糟得枝繁叶茂。牛二和要好的男生在放学后常隔三差五地钻进去,相互用手,把身体推上云端。然后就用野草擦擦那些白色的液体,连纸都用不上。
牛二是高二那年开始回家种田的。下了地,干了农活,无论身材还是样貌,依旧是半大小子,却不能再做青春期男生之间的事。可如今被田子这么一勾搭,轰然之间,牛二有了新乐趣。
牛二不喜欢田子。除了年纪。因为都是庄稼人,粗粗厚厚的皮肤,贴上去就觉得不舒服。汗里还带着一股泥巴味。
他更想找和自己不一样的人,在他看来,“找女人,那是为了生孩子。找男人,是为了玩、为了乐、为了开心。活着就是为了开心。”
牛二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,就连同性恋交友的APP都是在和一个“纯种同性恋”做过之后,对方告诉他的。
那是在2017年收完苞米后,牛二和田子有两个多月没联系了。之前的工头找他,“有个山炮(东北方言,指傻子)的媳妇跟人跑了,他要去追。你冬天能出来不?有活儿。”
那个活儿是水暖,牛二根本不会。比起安窗户安门,水暖还是需要一些技术。牛二想学点手艺,毕竟他才三十多岁。就此,他跟上了工程队里的水暖工。也就是在那短短四十天里,牛二学会了些许水暖工的技术,也跟他口中的“纯种同性恋”玩过了。
得到 技术的牛二叫上了田子。工程队的人都知道牛二和田子好,两人要住在一个屋。建筑工地上,别的不多,就空房间多。牛二他们的工程队本来就承揽偏后期的工程。楼里的房间也都弄得七七八八,只要不是冬天,春秋两季还是很舒服的。如果遇到了修整、改线路、换窗户的活儿,那就更舒坦了。楼里面基本都有上下水、有电,而且房间多,干啥都方便。
“你晚上出去溜达一下吧!”牛二对田子说。田子不解地看着他。“约了个男的过来玩。”牛二说。“我不去溜达,干了一天活,凭啥我出去?再说房间这么多,你随便挑个房间得了!”田子有点不满意。
在田子眼里,牛二是他带出道的。牛二也不乐意,毕竟是私事。“你有啥事我没看过的?”田子说。牛二更不舒服,“你看过用过,也不是你的。”“你就问问那个男的,他介意不?”田子有话直说,“不介意的话,你俩在床上搞,我在旁边的床上呆着。”
野战
牛二本以为对方会介意,毕竟田子虎着脸坐在床上,像一尊门神。可那个才二十岁出头的男生说,“只要他忍得住,我就不介意。”
牛二后来偶尔会把那天夜里的两个小时拿来反复品味。原以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会像个大闺女一样。没想到这个身高超过180厘米,却瘦得仿佛根面条的男孩,就像没看到田子一样。自在地在瘪瘪的床垫上把自己扭成一条蛇,又半闭着眼把身体张开成一朵花。
男孩被牛二冲撞时,身体一摇一晃,仿佛一艘船。男孩竟伸出手臂,细长的手臂伸向田子所在的床铺方向,田子一点犹豫都没有,就此跳了进来。牛二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扒光了自己。男孩好像在挣扎,又好像特别享受,呜呜的声音更大了。
平静之后,田子推开男孩,穿上裤衩躺了回去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牛二有些囧,但又说不清自己的感受。其实田子一共也不过用了他们十几分钟。男孩平躺着,死过去一般。牛二还在想怎么劝男孩回去,田子翻了个身,打起了呼噜。
男孩听到呼噜声,爬了起来,看着刚才因为做爱弄破的蚊帐,没门没窗的毛坯墙、清水房,床垫四周的蚊帐是用钉在墙上的钉子薅着的,他咧了咧嘴,“咱们这也算是野战吧?”
第二天,男孩在小软件上发了动态,“实现了原始梦想,又脏又爽!”配图是一张欧美的GV海报,背景就是建筑工地。
牛二后来才知道,男孩是离工地不到三公里的一所大学的学生,“那是我第一次从工地的另一个门走出来,发现一百多米外是售楼处。金碧辉煌的,上面写着学府豪宅、书脉不绝。”阳光刺眼,牛二一时不知到底是谁玩了谁。
田子喜欢三人行,牛二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,“也挺刺激,可……说不好。”坦白说,牛二一开始不习惯田子在旁边,像流口水的老猫。但无一例外,那些或年轻或年长或瘦或胖的男人们都很喜欢。
牛二和田子到底吵了起来。
其实能接受田子加入的男人并不算多。田子很多时候只是个旁观者。一天早上,牛二睡得迷迷糊糊,听到田子在床上鼓捣。牛二也懒得睁眼去看。可牛二听到从田子的床铺上传出了自己辱骂某个男生的声音,一个激灵,他整个人都清醒了。
牛二翻身下床,把手机抢了过来,“你啥时候录的?”牛二看到自己在田子的手机上有点扭曲的神情,难以置信到声音都变得尖利了。
田子也不高兴,支棱着,就下床来抢手机。两人就此撕扯推搡,嘴里骂嚷着。有工友听见了,过来拉架,看到田子,都哄笑起来。
牛二见有人来了,也不好再发脾气。他到底是不想让人知道。可在他眼中,这事做得有些过了。最后两人约法三章,再不可以录像。
快乐就只是快乐
2010年夏天,牛二和田子第一次来省城,是以工程队的名义承接的第二个活儿。这是给一个学校的高三部施工,因为疫情,学校一直没开学,两人便住在了学生宿舍里。“特别干净!”牛二觉得很幸福。其实不过就只有上下铺和木板床罢了。“好像有点书本的味道。”牛二用力吸了吸鼻子。
夜里望过去的学生宿舍
田子跟牛二念叨了好几遍,要去市区转转,见见世面。牛二不肯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牛二成了这个二人工程队的“队长”。白天一起干活,晚上则由他出面,一起寻觅可以“玩一下”的目标男孩。
田子对牛二说,“这都快两个月了,干憋着,不如找个小姐。”牛二不乐意,“花钱,还脏!要去你自己去!”田子打算自己去了,牛二则在宿舍里研究起了直播。
牛二开了直播足足有半个小时,观众只有四个人。打量着镜头里的自己,也许是因为开了美颜的缘故,牛二看起来粉嫩年轻了不少。但额头上几道深深的抬头纹,是再强大的美颜滤镜也无法抹去的。
牛二一个人瞎唱了起来,他其实不知道说些什么,这时,田子推门进来了。田子平时话少,但嗓门大,动不动就骂人,“她们以为自己镶金边了?一百块一次?”牛二忙关了直播。
两人出去转了一圈,买了六瓶啤酒、花生米和馒头,在宿舍边吃边喝。这两个月,他们憋得够呛。没有受到城里GAY的待见不说,还整天闷在学校的工地上出不去。两人伸手去拿馒头时,不小心碰到一起,他们却几乎条件反射般缩了手去。
但他们还在手机上找。“一百块钱,来不?来就别磨叽。”牛二从没想过,自己和田子也会花一百块钱,找一个男孩。他觉得自己还是壮年。他更没想到,这事也可以讲价,“他说我们是两个人,一百太少了。”
最终,一百五成交。当男孩出现在牛二两人的宿舍门口时,男孩坚持要先付钱,并且不肯微信转账。田子摸出了一张五十块钱的皱巴巴的纸币,牛二看着他,酒精让他的头晕乎乎,“你还想占我的便宜?”“我年纪大了,没你那把力气,我时间短。”
几分钟后,三个人又捏又揉,男孩忽然开口,“你俩有套吗?”
牛二一愣,田子也一愣。“也不会怀孕,再说我们都洗干净了。”男孩不肯,坚持要用。田子的火上来了,用力扇了男孩一耳光,骂了几句。
男孩竟哭起来,嘟囔着说,“我去买还不行嘛!”田子哪肯,“你跑了咋整!”男孩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。他抬了抬下巴,声音小小细细的,“让他跟我一起去,总行了吧!”
牛二跟在男孩的身后,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夜里走出校园。牛二身高180,男孩175。牛二沉默地跟在几乎小跑的男孩身后,竟像个仆从。突然,他眼看着男孩跑了起来,下意识地追了几步,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马路两侧人行道上,柳树的影子斑斑驳驳,行人稀少,偶尔能看到散乱停放的共享单车。这个城市夏日夜晚的空气里,弥漫着淡淡的烧烤的气味。
风一吹,牛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。等他再去寻找男孩时,已不见踪影。牛二打算在微信上转五十块钱给田子。他不觉得自己受骗了、吃亏了,或者做错了什么。牛二就是觉得有点不那么快乐了。就连和男孩之间曾让他着迷的、散发着光彩的性爱,也因此黯淡了许多。
掉头往回走时,牛二又拿出手机,他决定不去察觉这种迷茫,他想再试试,还找不找得回那种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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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文中人名均为主人公的小名。
吴楠 | 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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